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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次元中的一等星。

 

【利艾】*爱与赤诚与盛开的蔷薇*(花吐症)


0.

 

蓝天、白云、阳光、清风……

少年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指节掠过城堡后方低矮的灌木丛,斑驳的光影打上绿叶,他这才得以发现有几朵白色的小花隐匿在绿叶的庇佑下,娇嫩地开着,奋力舒展它半蜷的花瓣。

微风送来它的问候,扬起少年棕黑色的碎发,让他略微起了些寒意。

也对,是春天啊。他这么想着,心情好了起来。

他直起了身,离开那丛灌木。即便他的稚气还没完全从脸上褪去,也能透过那层薄膜窥探得出未来他一定会成长为帅气的大男孩。空间并不特别宽阔的操场上,有几个新来的女兵似乎是被安排着打扫操场,正好聚在一起一边打量着他一边交头接耳。他正要穿过她们,走到对面的马棚去,为了维护自己在新兵中的形象,也就礼貌地对着她们一笑。那笑容似乎是要将初春的暖阳都糅合进去,夹杂着舒适的春风,心照不宣。

当他经过她们所在的地方时,那阵清风把少女们的悄悄话也一同送进了他的耳中。

“听说了吗,据说这个时候正是花吐症爆发的季节呢。

“当暗恋着谁的心情成了一种郁结,就会患上这样的病,如果对方没有察觉到心意的话,就会慢慢死去……”

“咦?这么恐怖的病症,没有治疗的方法吗?”

“当然有,唯一的方法是……”

 

 

1.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不相信有什么所谓的“一见钟情”,毕竟从艾伦记事以来,他一直怀抱着对自由的追求,还有最近才负担在他身上的人类希望之类的事。这些义务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有点太大了,压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沉沉甸甸,剥夺了他喘息的机会。

那位有着“人类最强”的称呼的男人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小队。他在一次晴天偷偷爬上了调查兵团据点城堡的最顶层,也是像这样看着蓝天,感受着微风轻柔拂过自己脸颊的触感,他不自觉地出了神,一站就是一个小时,直到那位看起来和“人类最强”的名号实在是有几分出入的黑发男人站到了他的旁边。

“喂,艾伦。”

他的名字被人用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呼唤,才得以从自己的幻想中脱离,回到现实。他很明白声音的主人是谁,那语气并不抱有什么好脾气。他立马像只偷窥了主人的宝物的小兽一般低下了毛茸茸的脑袋,低垂着眼睑悄悄打量着脸色并不怎么好的利威尔。

“兵、兵长……”

“怎么在这种地方发呆,给你的任务还没做完吧,教训还不够吗?”

“……是因为,这里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吧。”

无厘头的回答,还确实有小鬼头的脾性。

艾伦的眼睛里突然润开一种明亮的色彩。浮尘在光柱里上下游动,利威尔透过它们,看到少年碧色的眼睛里折射出了星点金光,闪耀得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兵长,我只是在想,如果人类真的获得自由了的话,

“我想要去看看壁外的天空,壁外的月夜,还有一直向往的大海……”

艾伦又将视线移到窗外空旷的蓝天。天气很好,天空中没有懒洋洋发着愣的白云,偶尔还飞过几只返乡的鸟儿,逐渐变成漆黑的几个小点消失在远处。也许是受了他的影响,利威尔也顺着他的视线去寻,一抬头便看见那片已经陪伴了他很久的蓝得有点蠢的天空。他早就对这样的天色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想必每一回走出壁外,就算有这片澄澈的蓝天的保护,也会失去不少的战友吧。

他的眉头拧了起来,不想去回忆那些沾有血污的画面。

艾伦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快,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利威尔不开心了,表情一瞬间凝滞,却笨拙得又找不到法子去安慰这位士兵长。他索性双手握住了利威尔离自己较近的那只手,几乎是用力盯着对方的烟蓝色的眼睛,异常的坚定。

“兵长,以后一起去看看吧,壁外的世界!”

艾伦说完就后悔了,不仅如此,自己似乎还抓着长官的手。掂量着肯定会被兵长揍一顿,他有些忐忑,眼尖地发现利威尔举起了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他害怕得闭紧了自己的眼睛,等待它重重地落到自己的头上或者是脸上。

预期的痛感并没有到来,反而是头顶上的酥痒让艾伦感到诧异。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打量,只见利威尔——那位“人类最强”的士兵长,正在揉着自己的发顶。

利威尔的表情比起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原本拧在一块的细长的眉,在揉着艾伦的头顶的此刻舒展了些。

“……啊啊,还不错。给我活到那个时候吧。”

 

艾伦看着自己枕边的白色花瓣,意外的完全不吃惊。更不如说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春季一向是病毒高发的季节,万物复苏连带着有害的病菌一起生长了。他从小就爱运动(如果打架也算是运动的话),体质也很好,就连发烧也很少得,可偏偏赶上了这么个时候,在和兵长相识的第一年,他患上了花吐症。

他揉捏着枕边滑落的白色花瓣,花朵特有的纹理和质感顺着指腹的末梢神经传输到他的大脑。不是假的,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处理着信息,花瓣是真的。

艾伦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话,话到嘴边都碎成几瓣,吐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倚靠着床板,轻轻叹了口气。

要想办法处理那些花瓣。地下室里没有窗户,他没办法把他们扔出窗外;他平日如果有需要处理的垃圾,会带上楼去一并扔掉,但存放在这里的物品少得可怜;他的“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容器可供那些花瓣藏身。最后他还是把它们扫进了床底,盼望着这些扎眼的花瓣不要被人发现。

在处理它们的过程中,他发现只要不说话,花瓣们就不会一拥而上,堵塞他的喉管。这对他来说算是个好消息,只是可能这段时间里都没办法回答那个人的话了而已。但比起被那个人知晓这份情感,这点苦累又算得上什么呢?

 

唯有这份情感,他不愿意被那个人察觉。

 

 

2.

 

“不能说话”,平日里早就习惯握刀的手,写出来的字只能辨得出形,像第一次学习写字的孩童。艾伦几乎是卯足了劲儿才从脑海中搜刮出这几个字的写法——毕竟他只是一个士兵,碰上要处理文字的情况也是少之又少。就算是有着“人类最强”的武力的兵长,写出来的字也比他要好看许多吧。艾伦愁闷的望着天花板,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和他一直憧憬的人,达到同样的高度呢?

他把写着字的笔记本交还给韩吉,那位分不清性别的长官有些粗鲁地咬着笔杆,面露难色。艾伦可以看清那个笔杆子上已经留下了牙印,他真担心她一个不小心把那支可怜的笔咬断。

艾伦低着头,攥紧了拳头置于自己因愧疚和羞涩而并拢的膝盖上。隔着滑落的碎发,艾伦悄悄打量着自己坐在侧前方的监护人。利威尔五指扣紧圆口杯沿,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没有注意到艾伦越过发丝落在他周围的视线。

“是感冒导致喉咙发炎了吗?张开嘴让我检查一下吧,艾伦。”韩吉绕过木桌,站到了他的面前。本来韩吉就要比还在发育的大男孩的个头要高,艾伦被迫括在她的影子之下,遮挡了他的光线。

艾伦又往利威尔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他的监护人的表情与平日没有任何一点差别,看上去还是那样的冷酷无情,这多少让他有些沮丧。

他确认了自己的喉咙确实没有被堵住的感觉,花瓣们也没有要一拥而上的迹象后,艾伦略微将头偏离了利威尔的方向,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他张嘴,一片花瓣准确无误地冲破他的防线,堵塞他的喉管。它随着艾伦剧烈咳嗽产生的气流悠悠然随着空气摆动,和地面相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迅速地做出了反应,艾伦捂住了自己的嘴。

韩吉呆愣在了原地,那片洁白的花瓣刺伤了她的眼睛,让她几乎要惊叫出声。

“喂,眼镜,这小鬼有什么不对劲吗。”

平静得听不出感情的声调,暂时打破了尴尬的氛围。韩吉刚要开口,自己的衣角忽的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是艾伦。

她看到了覆在艾伦眼睛上晶莹透亮的液体。

“啊——没什么没什么,让这孩子好好休息吧。”韩吉摆出她被利威尔无数次说过“很欠揍”的笑容,关照性的拍了拍艾伦的头,明明在她看来只是关照的动作却被利威尔狠狠地瞪了一眼回击,只好改变主意把那只空余的手搭在了艾伦的肩上,“利威尔,我要和艾伦单独谈一会儿。”

利威尔少有的停顿了两秒,拉开自己的椅子起身,顺带帮他们带上了门。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提醒着艾伦刚才的人走得有多么果断。他有些委屈,孩子气地嘟了嘟嘴。

 

“——花吐症,是吧,那个暗恋方会患上的病。”

艾伦点点头。

韩吉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她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在因为这件事向她提出抗议,便顺势将食指按压在那之上轻揉。艾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平日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长官认真思考问题的样子——他真的了解他身边的人吗?

那位“人类最强”的长官,摘下面具后又是什么样子呢?

“既然是爱慕之情成了郁结的话,那必定有你自己的难言之隐,我不会强求你现在说出来。但是艾伦,我需要你知道,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一个人的,而是关乎着这墙壁内所有人类的未来的。

“在病情恶化之前,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你所爱慕着的对象是谁。就算是为了全人类,就算用上强硬的手段,那个人也必须治好你。”

阳光透过木窗打落在艾伦的脚边,初春的阳光不似盛夏有那般灼热的温度,反倒给清冷的会议室增添了凉意。笔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面,发出好听的沙沙声,不一会儿呈现出歪歪扭扭的笔迹:“谢谢”。

韩吉凭着艾伦刚才就有点孩子气的举动,多少也猜出了对方是谁。再怎么说艾伦也才十几岁,得给要强的小朋友留下点情面。再加上近来没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她选择给艾伦缓和的时间。她嘲弄自己也到了开始关心小孩子的年龄了。

韩吉先离开了。艾伦坐在窗边,韩吉红棕色的马尾跟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晃动,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他拉开门,往城堡的正门处转身。偷了这么久的懒,作为前辈也不该在晨练的时候缺席。

“喂,你要去哪里?”

——不用回头他也能辨认得出声音的主人,艾伦一惊,直直地杵在了原地。原本倚靠着墙壁的利威尔绕到他的面前,皮靴的鞋跟叩响地面,每一下都沉重得能够压垮他的内心。他担心利威尔听到了刚才自己和韩吉长官的对话,即使从始至终只有韩吉一个人在说话。

利威尔眼中的坚冰依旧没有为他融化的迹象,艾伦小心翼翼地和他的监护人对视,尽量不让自己显得是在俯视着他。

幸运的是,利威尔还算是个正直的长官,没有偷听别人谈话的癖好。利威尔堵在艾伦的前方,双手交叠在胸前,棕色的皮制外套顺着他的动作多出了几个褶皱。艾伦感觉到利威尔看向他眼神似乎更加凶狠了。

“病了就给我去休息,别想着在后辈面前逞英雄。”

 

这是在向他表示关心吗?

艾伦一瞬间几乎是想要大声回答他“是的,长官”,被突如其来的喜悦感冲昏的头脑中残余的理智阻止了他的这一愚蠢行动。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神又被阳光填满。为了替代口头上的回答,他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利威尔几乎是在他点头的同时转过身离开,但这还是影响不了艾伦的好心情。原本折返属于他的地下室的阴暗楼道,固定在墙壁上的火把的光晕被空气晕开,让这片幽暗的空间显得更加明朗。

他的房间本来就没有多少物品,那杯摆在床头柜上的白色瓷杯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艾伦顺势在床沿边坐下,捧着瓷杯,液体的温热透过杯壁,和他手心的温度混在一起。

……尽管是“人类最强”,对待部下也有温柔的时候啊。

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少年稚气的面容,而正在傻傻笑着的表情也自然被水面精准地捕捉。

 

 

3.

 

壁外调查结束后,埃尔文要去王都汇报调查兵团这次的调查结果。一般情况下都是埃尔文和韩吉负责绞尽脑汁地写报告、打舌战,利威尔只需要在一旁摆出那副“生人勿近”的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但是这次利威尔作为拥有“巨人之力”的艾伦的监护人,也要写一份报告书,汇报艾伦的情况。

利威尔向来是懒得处理这么多繁琐的事务的,对他来说,斩杀巨人、砍下它们的后颈肉,比和王都那些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的人类进行交涉要容易得多。他更多的时候只是作为人类最强的利刃活着的。

起码那个眼睛里有着执念和血气的小鬼出现之前,他都是这么活着的。

在牢房内,那个瘦瘦高高的孩子双手都被铁链无情地铐住,守门的两个宪兵称呼他为“怪物”。通过埃尔文的问话,那个孩子的眼神变得凶狠阴险,说着要杀光巨人之类的傻话。

埃尔文交给了他一个大麻烦。他虽然讨厌烦人的小鬼,但是他绝对没有虐待儿童的癖好,更不要说在那么多人面前不留任何一丝情面去殴打他。他一瞬间想让这个眼神凶狠的小鬼直接死在宪兵队的枪下,也不想让他受更多的苦。

利威尔不知道经历过审判场他对他的那通暴打过后,他是如何对他完全没有产生任何恨意的。利威尔本想向他道歉,挨着墙壁思索了半晌过后的他最终做出的还是变成了完全违背他本意的动作——把手重重搭在艾伦坐着的沙发后方的靠背上,翘起腿。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动作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压迫感,果不其然,那个15岁的小少年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体。

“喂,艾伦,你会恨我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是必须的,为了在这么多长官面前保全自身,任何人都会这样回答。但是更让他吃惊的是,从艾伦的眼中没看到任何的怒意或是欺瞒,原本覆在他漂亮的眼睛上的那片阴影也一瞬间消散了。也许是终于加入了向往的调查兵团,艾伦看向他的那双碧色的眼睛里多了一份坚定,和着窗口射入黄昏的金色光线,闪闪发亮。

利威尔盯着那份写着“艾伦·耶格尔”的文件,自从他拿到这份文件后就一直对着它发呆,几乎要用视线将这个名字盯穿。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那个放眼壁外的少年,回想起那片天空之下,他们做出的约定。

“兵长,以后一起去看看吧,壁外的世界!”

利威尔看着满脸憧憬着未来的(还抓着他的手的)艾伦,并没有原先对待部下的排斥感,也许是他们之间存在的年龄差在作祟。艾伦的那双手显然是刚做完清扫,右手的虎口还留有提拉东西后留下的磨痕,他本应该嫌脏的,但是少年爽朗的笑容替他扫空了遮蔽在他心头上的阴霾,意外的,这种感觉还不坏。

他伸手去揉了比他高出一小截的少年的脑袋,夹杂着清风和干净的皂角香气,手心传来艾伦的发丝的柔软触感。利威尔感觉像是在摸一只温顺的大型犬,他的心情还不错,答应艾伦,他们都要活到那个时候。

轻声的敲门声打断了利威尔的思路,门没有关,埃尔文靠着门,正对上利威尔刚从自己的回忆中脱离的还没准备好返回现实的眼神。那份公文还停留在第一面,埃尔文蹙起眉,没有经过利威尔的同意就擅自踏入了总统为他准备好的房间——当然,利威尔先前肯定是从里到外都清理了一遍的。

有着“巨人之力”的话,还会被普通人的病症影响吗?

“埃尔文,我需要一个医生,现在。”

利威尔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责备他没有擦干净鞋底就进门,想必是遇上了比他的洁癖还要严重的问题。

“生病了吗?”

“是艾伦。”

果然。不出埃尔文的预料,自从他选择把艾伦交给利威尔后,不仅仅是艾伦,利威尔也在改变着,即使他本人并没有多少这样的自觉。埃尔文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人类是好是坏,这样的羁绊能够激发出人类更大的潜力,也同样给了强大的人一个最为致命的弱点。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人情味,利威尔。”

“别说多余的话。”

“也是,能让你这么上心的,也只有艾伦了。你还没有发现吗?”

利威尔保持着转头看他的姿势,没有回答,狭长的眉向上挑起。

“……不,没什么。有些事,要你自己去挖掘才行。”埃尔文给他卖了一个关子,在利威尔不满的上扬尾音中转身离去,离开前不忘督促他把公文处理完。

 

不得不说埃尔文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不过其中也有艾伦的确是调查兵团的一个重要人物的原因。这次换一身白衣的女医生敲响了他的门,敲门的力道要比埃尔文小上一些,通过木门的响声就能判断出来。她的头发也是罕见的纯粹的白色,倒是颇有童话故事里的救世天使的意味。顺着他的意思,医生拉开了利威尔对面的椅子坐下。他叫医生倒不是不相信韩吉的判断,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太正常。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在艾伦张嘴让韩吉检查后,韩吉惊诧的神情和艾伦故意偏过头去,留给他一个后脑的画面。

“我从史密斯先生那儿听说了耶格尔先生的症状,但是现在应该还没有爆发什么流感病毒才对。”

“只是个小鬼,不用用敬语,听着真别扭。”利威尔这才抬眼,看了女医生一眼。医生并没有被利威尔一向不太友好的眼神吓住。

“我知道了。”医生很聪明的回避了他的眼神,“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常吗?比如说一些不太像是艾伦会做出的行动,

“又比如一些奇怪的物品。”

利威尔真的是在尽力去回忆这个小鬼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他不是什么太细腻的人,对于身边的变化没有太敏锐的洞察力。要说艾伦真的出现什么异常的举动,他也会当做是小孩子都会有的“那个阶段”罢了。

花瓣。

白色的花瓣。

在决定离开会议室的那一瞬间的停留,是因为他看到了掉落在艾伦的椅子的一角的白色花瓣。他当时只觉得花瓣出现在那个地方很是奇怪,不过这个细节很快就被他自己忽略了。

“不该出现在那里的……”

“什么?”

“花瓣,白色的花瓣。”

第一次,他从医生的口中听说了“花吐症”这一病名。

 

 

4.

 

“人类最强”的称号既是对利威尔的力量的一种肯定,同时也是无形的枷锁,死死地铐紧他的手腕,锁住他的情感。

第一次,他失去了法兰和伊莎贝尔。他狼狈地站在雨中,心上被人开了两个偌大的口子,受伤的猛兽无处遁形。他几乎要用尽所有气力,将那头奇行种大卸八块,也无法弥补他内心的缺口。

第二次,几个新兵鼓起勇气向脸色一直不太好的他表达敬佩之情。那几个年轻人有的爱慕,有的敬仰,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对于那些孩子,他偷偷记下他们的名字,可他们一个都没有回来。那天晚上返回壁内,他彻夜未眠,坐在在窗边,沐浴着月光,在他身上勾勒了一抹莹蓝色的轮廓。

第三次、第四次……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习惯了令人作呕的血液和巨人的唾液混杂的颜色,习惯了用原有的冷漠的表情面对着一车白布包裹的尸体,习惯了返回壁内后人们恶意的议论、厌恶的眼神。

有的人依旧崇拜他的力量,视他为“人类最强”;有的人指责他面对战友死讯的冷漠;有的人嘲弄他,“人类最强”也没能保护好死去的士兵。他甚至自己也嘲笑自己,慢慢忘却了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成了一把刺穿敌人的无情利刃。他习惯了听从埃尔文的命令,但他心里也明白,这只是一种推脱责任的方式。

他担当不起“人类最强”的称号,那个被强加上名为“人类希望”的镣铐的孩子想必也是一样。艾伦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目睹了亲人葬身于巨人之口,并肩战斗的队友被巨人残忍杀害,放眼所及仍然是壁外的蓝天、美好自由的未来。他偶尔也想要去安抚安抚这个孩子,他向来擅长词不达意,犹豫再三只憋出一句“还不赖”。

利威尔知道艾伦看向他比起看着他的同期的眼神都要不同,那目光里有尊敬、崇拜,还糅杂着少年的赤诚之心。利威尔也似乎比起其他的部下,更要偏爱艾伦一些,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出于艾伦和他曾经地下街的伙伴的相似,又也许……是想要回应艾伦的目光。但利威尔对于艾伦的感情,成年人的理智不断地把利威尔从边缘强制拉回,仅仅止步于一种监护与被监护的关系。可能会有一天他们彼此需要刀刃相向,这样的感情是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利威尔开始害怕,害怕在失去艾伦后,那道好不容易隐藏的永远不会痊愈的伤口会再一次被残酷的世界撕裂。他一想象那血肉模糊的画面,周围的空气仿佛被这样可怕的想法吓得统统消散了去,变得稀薄,压抑得他喘不过气。

 

他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据那位以白色的形象出现的女医生所说,会患上“花吐症”是因为暗恋的心情在心中堆积,产生了郁结。利威尔当时正端起精致的瓷杯,红茶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散发出红宝石一般的光泽,听到“花吐症”的解释,他吓得手一抖,几滴茶水滚落下来,沾湿他的裤腿。他险些打落瓷杯。

“患上花吐症,如果得不到救治的话,死亡只是时间问题。”早晨的阳光总是显现出无尽的生命力,透过窗户,与医生金色的眼睛相互应和着。嘲讽的是,那双闪着金光的、给人带来生命的眼睛和艾伦眼中的金光是那样相似,但是艾伦却被她宣布了死讯。

“方法呢?”利威尔把瓷杯放回桌子上,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狰狞的声响,几乎要把瓷杯震碎。

医生挑了挑眉,上身微微前倾,金色的眼睛总是带给利威尔一种难以理解的神秘感。

“治疗的方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得到暗恋的人的一个亲吻。”

韩吉的一位女性部下突然冲了进来,她来得很急,气喘吁吁地撑着门,把韩吉传达的消息断断续续地告诉利威尔。

 

艾伦不是不知道利威尔去王都的事,头几天他还是闭着嘴不说话,那些花瓣没有再兀自从他的嘴里冒出。但是时间一长,那些花瓣突然不听使唤了,一瓣一瓣急急忙忙的要冲破他的束缚,在阳光下飞舞。他感到喉咙越来越不舒服,那些花瓣搔惹得他不得不通过咳嗽将它们驱逐出去。

韩吉时不时会来看看他的状况,让他好好休息,给他减少了平日训练的量,让他在大家都在训练的时候,负责城堡的打扫。这似乎也没有多大成效,就算打扫干净,也总少不了不停掉落的花瓣,打扫的袋子里总夹杂着几包白色的花瓣,明明是初春,总有残花败柳的感觉。

利威尔离开转眼已经过了大半月,艾伦每天都竖着耳朵听,只要传来马蹄踏过嫩草的柔软声响,艾伦总会拖着轻飘的身子,披着单薄的外衣摸索上楼,不过每次迎接来的都是一些配送物资的马匹,看不见利威尔的身影。

艾伦感到身体越来越虚弱,口中咳出的花瓣的数量越来越多,他抬眼,感觉自己被花瓣埋葬。这样下去被兵长看到了,估计又少不了一顿打吧。他支撑起上身,搓捻那些花瓣,以往的纯白花瓣沾染上了撕心裂肺的殷红色彩。他手一抖,更浓烈的血腥气冲上他的口腔,咳得愈发厉害。

狂风骤雨般起舞的花瓣纷纷穿上了艳红色的舞裙,地下室里被无心布置成花朵的葬礼,他只是一个过路人。

韩吉急得在地下室来回踱步,脚下的染血花瓣踏平大半,艾伦躺在床上,肤色也由原来的小麦色变成病态的苍白,绿色的眼睛变得葱郁,像是夜晚沉寂下来的森林。

那是什么花?

艾伦略微费了些力,想看清楚那些散落得毫无章法的白色花瓣。他的过去似乎总是瞧不见这些美好的东西,眼里只充盈着暗红色的仇恨。

他回想起堵住罗塞之壁的那天,利威尔从两个巨人手上救下他,是他过于劳累的幻觉也不一定,利威尔逆着光,艾伦分明看到一黑一白的两翼从他的背后展开。

那两刀仿佛斩断了他的镣铐,把他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解救出来。艾伦看到了,除去世界黑暗的一面,那背后的双翼为这个世界带来的光明。

阳光洒落进他的眼底里,在他金碧色的眼睛里缀入一片星空。

艾伦对于利威尔能够让他加入调查兵团是充满感激的。他知道,如果不是庭审上的那场有点痛苦的戏,他说不定已经被宪兵队抓走在进行一些可怕的实验了。他本以为,众人敬仰的利威尔兵长应该是严苛得过分的人,但是在日后的相处里,艾伦发现了兵长实际上和想象中不太相同,意外的是个温柔的长官,虽然他有洁癖,还总是板着一张脸,见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但是在利威尔见到艾伦的时候,即使表情依旧疏远,眉角总会不自觉的舒展开来。他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伸手像是揉自己养的大型犬一样揉着艾伦的脑袋,艾伦能感受得到他的手心传来的温度,一直流到他的心底里。渐渐的他不愿意离开这样的温度,艾伦对利威尔,对他的长官,他的监护人,心底里逐渐产生了更深的依恋。

他害怕,他想逃避,又忍不住去看向那个把他从黑暗中解救出来的身影。他看着灰暗的地下室的天花板,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见到他的光明。

但他没时间了。

“韩吉长官……”他开口,声音几乎消散到空气里去,“我想、再见一眼兵长,

“一眼就好……”

他明明握着他的手,承诺他要一起去看海的。

“……对不起。”

 

 

5.

 

艾伦失去意识前的最后的记忆是一阵吵闹声。

他再也没有足够的意志和力气支撑着他睁开眼,他只觉得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仿佛灵魂正在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出来,飘飘忽忽。唯一觉得可惜的是他没能再见到兵长,没能把他最后的面容印在自己的心底里,但这样反而也是一种释怀。

只是他似乎没办法实现当初的承诺了,希望兵长不要怪罪他才是。

艾伦的眼皮越来越沉,他听见韩吉长官在喊些什么话,门口吵吵闹闹,他口中最后一瓣白色花瓣被他咳出,然后轻轻地落在他的唇瓣上。

 

利威尔坐在窗边,今天的天气很好,白云像是照片,一动不动地定格在蓝天上面。膨胀的鸟鸣,喧嚣地起伏在空气里。上一次有兴致欣赏这样的景色,身边还站着一个眼神澄澈的少年。

“呀,利威尔,真想不到你回来得这么快啊。”那位不太正经的分队长自顾自地走进利威尔的房间,在她的靴子快要踩到房间的地板上时,被利威尔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别进来,脏死了。”

“别这么说嘛,好歹我还是立马通知了你的。”韩吉只好站在门口和利威尔说话,她做出委屈的表情,两肩随意地上下耸动了两下。利威尔的眼神还是那么尖锐,看到韩吉的表情,那双眼睛似乎更加凶恶了。

“……你还好意思说啊,死眼镜。你早点跟我说的话,会让那个死小鬼受这么多苦吗?”

“那也是没办法的嘛,艾伦他不让我说,谁知道你会被王都传召啊。”

利威尔不满地“嘁”了一声,手中的茶杯冒着缕缕热气,红茶的香气借着水雾恣意在空气中闯荡,萦绕在利威尔的鼻尖。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有力。高挑瘦削的棕发少年跑到利威尔的房门前,右拳紧紧贴在自己的左胸前,腰板直挺挺的,碧绿色的眼睛里迎着窗口射进的阳光。利威尔一直疑心为什么会有这么热衷于向他敬礼的士兵,他一挑眉,看见站在韩吉前边一些的艾伦的棕色皮靴,他移开了视线,假装没看见。

“利威尔兵长,早上好!”

“啊。”

忽略了韩吉在后面嘟着嘴吵着“利威尔太偏心了”的声音,还算是个不错的早晨。他朝着艾伦勾勾手指,示意他走到自己的面前来。少年像只乖巧的大狗狗,拉开边上的椅子坐到利威尔的边上,小心翼翼地,像个小孩一样略微地低着头。

“身体怎么样?”

“啊……现在已经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了,谢谢您的关心。”和利威尔面对面不是第一次,艾伦小麦色的脸上逐渐浮现了一些和原本不一样的的红霞,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但他也不知道到底该看向哪里好,飘忽了半天,“是……兵长救了我吗……?”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要消散到清风里去。

韩吉是在艾伦的身体状况开始变差时就派了人去通知利威尔,等到妮法赶到时,利威尔离开大约有半个月了。她担心利威尔不同意,还特地准备了好几套不同的说辞,要知道按照正常的情况,利威尔更宁愿让他病死,也不愿意去亲一个小孩。他的洁癖一向令人头疼。

利威尔听着韩吉的部下断断续续的解释,第一套说辞还没开头,一听到妮法汇报完“艾伦的身体状况开始变差了”就一把将手中的文件重重地砸在桌上,眼神比以往见到巨人时还要凶狠。利威尔大喊一声“去通知埃尔文处理文件”就丢下一脸难以置信的妮法冲了出去。

他找到自己拴在马厩里的黑色马匹,翻身上马。他不知道妮法从调查兵团的基地赶到王都需要几天,他在和时间赛跑。女医生没给出一个明确的时间限制,还有莫名其妙的病症和治疗方法,他的心情愈发烦躁。

等到天色暗下来,干渴的喉咙此刻才提醒他需要补充水分。利威尔才发现自己因为走得太急,没有带任何的干粮。衣兜里还剩几个硬币,他姑且用它们和周围的居民换了点水和面包,也不顾到底给了他们多少钱——大概是认为食品足够他赶路了就把那些硬币全都塞给了他们。平日里利威尔并不觉得赶路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也许是调查兵团的日常基本就是在马上度过的。头一次,利威尔感到赶路的煎熬,就像有只小奶猫儿在他心里磨起了爪子,酥酥痒痒。

必须要救他。利威尔并没有仔细思考原由,这样的念头在他脑内盘旋,不单单因为艾伦是“人类希望”。

马蹄踏碎了几洼积水,夹杂着灰尘和泥土在利威尔的披风上点上数个泥点。道旁树飞速地后退,风声在他的耳边呼啸。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寒意,不自觉地裹紧身上的的披风,连泥污沾到了手指上都没发觉。

从星星喧闹着的夜晚再到听见清晨鸟鸣,他记忆中这样的循环大约有两次。两天后他如愿赶回了基地,想也没想就直冲地下室,奔向艾伦的房间。

熟悉的白色花瓣混杂着刺目的暗红,从艾伦监牢一样的房间延伸到了走廊,果然和那个女医生描述的一样。那股寒意顺着他的脊背向上延伸,他甚至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只是瞪大了双眼,双腿机械性地往前挪动。韩吉在他的耳边喊了什么话,利威尔没有听清,那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话语被他的大脑自动屏蔽。

艾伦平躺在床上,周身都是白色的花瓣,单调得像是一场葬礼。利威尔对白色其实一直没什么好印象,那种颜色总是苍白得不近人情,比如说那个女医生,又比如说现在的艾伦。

艾伦的脸色不再是利威尔熟悉的象征着健康的小麦色,他的嘴唇干薄的就像两张纸片,小幅度地翕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利威尔能感觉到艾伦的生命正在从他的身边溜走,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状况,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奋力地跳动着,极力地想要让他从迷茫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利威尔侧坐在艾伦的床沿边,右手轻轻地按压在少年的胸前,艾伦胸腔的那颗心脏相比利威尔的,那每一下的跃动都轻微得像在一步步走向消亡,连带着他的呼吸都变得微弱。利威尔的鼻尖有些酸涩,地上的花瓣沾有的血迹已经氧化成黯然的红色,利威尔替他拨开唇边的白色花瓣,像是刚沾上的,上边的血滴还红得妖艳。

用指腹揩去艾伦嘴角的血迹,那片红被晕成一片模糊,留在利威尔左手的拇指指腹上。利威尔缓缓地压低上身的高度。

他听到了艾伦从喉咙里发出的气音,断断续续拼凑出“利威尔”的名字。

——仿佛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少年的心脏跳动的幅度不再像之前那样微弱,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起来。像是做了一个长时间的噩梦,终于在利威尔的安抚下逐渐平息,胸前的起伏也变得规律起来。利威尔长时间地注视着睡得安稳的艾伦,原本的担忧和近乎绝望在此刻一扫而空,转变为无法抑制的怒火。

“……韩吉,”他的音调一定是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低沉,“等他醒了,让他来找我,我要好好地教训他。”

 

“兵长只是……因为要救我,所以才会、会……亲我的吧,毕竟都说我是‘希望’什么的……”艾伦的头低得更低了,受情绪的影响,艾伦的语气里都带着哭腔。他在刚问出这样的话就后悔了,他似乎一向很擅长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举动。如果得出和自己预期一样的否定的答案,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在日后的相处中面对兵长。

“艾伦。”

“在!”

艾伦立马弹起,几乎是把自己用力地摔在了椅子的靠背上,正襟危坐的模样忍不住让人发笑。利威尔把瓷杯随意地放在木制窗沿上,站起身。一向都是被艾伦俯视的利威尔,现在接受着艾伦的仰视。利威尔的手扣紧艾伦的后脑,弯下身,两人的双唇交叠在一起。艾伦看到一张被放大的俊脸,顿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连逃跑的念头都消失了。利威尔的睫毛扑闪,产生的微小气流都能够麻痹艾伦的感官。利威尔不断地把混杂着红茶的清香气味送入他的口中,逐渐缺氧的感觉才给他敲响了警铃,他这时才想要逃脱,可因为后脑被对方紧扣着,没有任何的退路。

艾伦的唇瓣不再是前一天夜晚干薄的样子,经过水分温润,还带有刚吃完早餐的汤汁的鲜味。本打算只稍稍地欺负他一下,一想到艾伦宁可把自己折腾成那么狼狈的样子都不愿意向他求助,他的心里那股无名怒火又燃烧起来,再加上他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就坐在自己的房间等待艾伦的拜访,一开始的欺负变成了惩罚。似乎是要把艾伦胸腔内最后一丝空气都掠夺干净,利威尔忽视少年愈发急促的喘息声,推搡的动作在他看来只是猎物无谓的挣扎。

他肯定是一头恶狼。

惩罚艾伦的意图达到了,利威尔拉开两人的距离,拉出一条细长的银丝。利威尔顺势让艾伦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身上,艾伦攥紧了利威尔的衣角,把脸埋进充斥着皂角香气的白色衬衫里。

“艾伦哟。”

“……在。”

他的声音很轻,因为害羞在不住地颤抖,尾音都不受控制地上扬,利威尔猜想艾伦的脸一定红透了,伸手轻轻揉着艾伦柔软的棕色发丝。

“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向我求助。活下去,以后和我一起去看海。这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这是命令。”

少年立马抬起头,对上自己的长官的视线,他第一次见到那对蓝色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温柔”的情感,像是平静的湖面。艾伦翠绿的眸子中又闪出刚开始见面时,打动利威尔的耀眼金光。这个傻小子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单纯得可爱。

艾伦明白了,利威尔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答案。艾伦站起身,拥抱比自己矮上一小截的长官,把脑袋埋进利威尔的颈窝蹭着,像是在撒娇的小孩。

此刻,艾伦不是“人类希望”,利威尔也不是什么“人类最强”,他们只是单纯的、互相许诺了未来的恋人。

 

 

 

韩吉:“就算这样也不用在我面前接两次吻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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